诛仙名字符号【视频】- 谷雨故事 远征军老兵流落缅甸70年:想家的时候就看中国地图册-谷雨故事
【视频】| 谷雨故事 远征军老兵流落缅甸70年:想家的时候就看中国地图册-谷雨故事◇89岁的李锡全在母亲的墓前。
“妈妈,我回来了。”89岁的李锡全喃喃自语。
这句发自肺腑的呼唤,早已与泥土溶为一体的母亲再也听不到了。
这是2008年10月21日的清晨,秋雨如砾,独自撑着雨伞的李锡全,站在母亲的坟前,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他试图弯腰扒开墓碑前高耸的蒿草,给母亲下跪。但僵硬的身板已不听使唤,趔趄着险些摔倒。
远处的田野,晚稻已经金黄,只等雨后即可开镰。
没有回家的士兵
撰文/孙春龙
特约编辑/南香红
70年前的一个秋季,等家里的稻谷入仓后,19岁的李锡全怯怯地告诉母亲:“妈妈,我要去当兵。”正在做晚饭的母亲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沉默了许久之后,轻轻应了一声:“好吧。”言语中,有太多的辛酸和无奈。
就在一年前,卢沟桥事变之后,这位母亲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李锡全的四哥和五哥已经走上战场,再也没有消息。
“我是家里的老幺,妈妈舍不得我走良缘网,但是没办法,收成不好,当兵最起码能混口饭吃。”2008年4月,我在缅甸密支那见到李锡全时,他说。
李锡全的家在湖南省桃源县,相传东晋诗人陶潜的名篇《桃花源记》写的就是这个地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果不是那场战争,李锡全或许可以陪着他的母亲,在这片世外桃园,享受人生的平静、安逸与暖心的亲情。
李锡全无法忘记母亲送他出征的场景:她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出去打仗要机灵点诛仙名字符号,一定要早点回家。”一直到了村口,紧紧拉着的手不得不分开。拐过一个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中时,他听到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
这一去,就是70年。
妈妈,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
李锡全第一次上战场就打了胜仗。
1939年12月中旬,占领广州的日军兵分三路沿粤汉铁路北犯,直逼广东省战时省会曲江。李锡全所在的54军紧急由湖南调往粤北增援,最终收复失地,取得第一次粤北战役的胜利。
战斗的胜利让李锡全很受鼓舞,他写信给母亲,问家里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同时说,等战争胜利了,他就会回家。之后,他随部队转战广西、云南。
每次换防,李锡全都不忘写信给母亲,都不忘告诉母亲打完仗他就回家,虽然他从来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他也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母亲的回信。
1942年1月,日军由泰国入侵缅甸南部,驻守英军一路败退,国际援华战略物资的中转站仰光港失守。由10万大军组成的中国远征军开始赴缅作战。第一次入缅作战最终以中国远征军的惨败而告终,经过一年多的再次集结,中国滇西远征军和中国驻印军分别从滇西和印度向缅甸反起反攻,李锡全随着54军调往云南,参加滇西反攻。
“妈妈,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在战斗打响之前,李锡全再一次给母亲写信,这已经是他出征第6个年头了,他已经无数次地在信中这样告诉母亲。而胜利,依然遥遥无期。彼时,日军正在逼近他的家乡湖南常德。
中国远征军以怒江为天险,与日军对峙整整两年,终于在1944年5月11日凌晨,打响了滇西反攻战的序幕。
◇在一次阻击日军进攻的战斗中,中国士兵在掩护下向山上冲锋。拍摄于缅甸边境一侧的怒江沿岸,1943年6月22日。
先头部队冒死跨过怒江,向驻扎在高黎贡山的日军展开攻击。如果补给跟不上,背水一战的中国军队无疑是送死。身为第54军直属军部辎重团特务长的李锡全,负责向前线运送给养。
怒江的水很急,为了避免运送给养的船被水冲走,李锡全想了一个办法,在两岸牵一根铁索,坐在船上的士兵拉住铁索过江。为了阻断补给,日军的飞机和大炮不停地攻击渡江的船只,船只经常被击沉,整船的士兵被湍急的江水冲走。
渡过怒江,就是高黎贡山。北连青藏高原、南接中印半岛的高黎贡山,最高海拔4000多米,是古代南方陆上丝绸之道上的必经之地。同样来自湖南的程杰,是预备二师的一位营长,翻越高黎贡山时,程杰任职的营里,有30多位官兵,因患疟疾而死去。有一天深夜,全营露宿高黎贡山山腰,午夜刮起大风,接着雷声大作、大雨倾盆,士兵们在风吹雨打下,冷得发抖,营部传令班长因疟疾冷得叨叨,说:“营长啊冥皇颠覆,天快亮了吗?我经不住冷呀,快要死了。”天刚亮,揭开他的毯子一看,已经僵了。四个连总共冻死30多个,一个副班长已是奄奄一息,对着程杰说:“营长,我没有办法再跟你上前线了!”说完不久便断了气。
翻过高黎贡山,就是腾冲。其时,这个滇西的小县城,已被日军侵占两年之久。
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长满了参天大树。隐藏在树丛中的敌军,常常出其不意地展开对中国远征军的伏击。
负责向前线运送给养的湖南兵李锡全,也是在腾冲战役中被子弹击中腿部。腾冲战役结束后,负伤的李锡全留在当地疗伤,之后又自行前往缅甸谋生。
惨烈的滇西战役结束后,有很多士兵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脱离部队,不愿再跨过边境追击敌人,他们入赘当地的一些贫寒家庭,期待有一天国家太平了,能携妻儿回老家告慰父母。
帮我在中国买一本地图册吧
留在缅甸后,湖南人李锡全停止了给母亲写信。他隐约觉得,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1949年,成了一个分水岭,他已经不是为国出征的英雄,而是国民党反动派。他的一个战友,忍不住对亲人的思念,曾在60年代偷偷回家去探亲,结果被抓住毙掉了。
缅甸在1967年发生“排华”事件时,一些老兵受到冲击丢了性命,有些老兵因此逃回国内,亦未能保全性命。
回家无望,李锡全在密支那娶了一位当地的少数民族姑娘,开始安家乐业。
◇李锡全在缅甸的家。
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末,台湾开放老兵返乡,政治的藩篱打开,滞留缅甸的老兵也陆续开始与家人联系,回家探亲。每每看到回家探亲的老兵拿着和亲人团聚的照片激动地说个不停时,李锡全的内心如刀割一般。
辛劳了一生,李锡全都没能攒够回家的路费。他不敢和家人联系,万一真的联系上了,万一母亲还在世,他该怎么办呢?
有一次,一位回国探亲的老兵问李锡全周奉天,要不要给他带点东西。李锡全说,帮我在中国买一本地图册吧。拿到地图册,李锡全翻到湖南那一页,找到常德,再找到桃源县,看着地图册上的小红点,李锡全泪如雨下故园徽州。
每到夜深人静,李锡全都会拿出这本地图册,一页一页地翻开,缓慢而又沉重,就像他颠沛的征途,直到湖南那一页的出现。
◇湖南省桃源县白洋河鹅道咀,这是李锡全的故乡。
湖南省桃源县有一个枫树乡,被称为“维吾尔族第二故乡”。史料记载,公元1227年,成吉思汗的一员大将哈勒,率军攻灭西夏,之后留守当地,世代为官。到了14世纪中叶,元灭明兴,明太祖朱元璋为平定南方叛乱,起用哈勒后裔哈勒·八士,命其率军进入湘楚之地。哈勒·八士屡建奇功,但最终命殒沙场。其所带军队,落户当地,或官或农,至今已有26代,8000多人。
如今,枫树乡的维族,依然保持着民族的容貌特征,修建的房子和饮食,也是民族特色,几百年来未曾改变。只是一说话,满口的桃源腔。
滞留缅甸密支那的中国远征军老兵李锡全,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他的子女汉斯小木屋,中文说得很不流畅,平时和他交流都是用缅语。他的孙女李冬芬在密支那大学历史系毕业,但对他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也一无所知。这位面相已经完全缅化的姑娘,唯一和她的祖籍有关联的,就是这一个中文名字。
李锡全居住在密支那郊区的华侨新村,他家的房子是木结构的,外墙用竹篾编织。华侨新村曾是中国远征军的驻扎地,至今还留有几间二战时的铁皮房子。1949年后,这里又成为难民营,最终成为华人聚集区。
“等我回中国后,帮您找家”
随着云南“走出去”战略的实施,密支那街头偶尔会有中国牌照的越野车出现,这让李锡全很是激动,他会眼巴巴地看着车辆消失在视线里。所以,当一位华侨带着我来到他家,告诉他有一位中国来的记者希望采访他时,他眼睛里的惊喜显而易见。
这是战争结束60多年之后,他第一次向别人回忆当年的情景,离他出征,也整整70年了。2008年4月,时任《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的我,专程前往缅甸采访这些滞留于此的中国远征军老兵。
◇视频:《老兵回家》片花。时长:2分39秒。
“你当兵出来后,回过湖南吗?”我问李锡全。问出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一个人怎么可能70年没有回过家呢!
李锡全的回答让我有点意外,“没有。”他的回答很淡定,也有些落寞。
“等我回中国后,我帮您找家吧。”我随口说14天机。那一刻,我觉得作为一名记者,除过通过自己的报道将这段历史告诉更多的人之外,还可以身体力行地做点事情。
李锡全没有接话,一脸无动于衷,让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有些自做多情。他或许是根本就不想回家?
疑惑之中,我接着问:“您想回家吗?”出乎预料的是,李锡全摇了摇头淡然地说:不想。但是我从他的语气中依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就在我诧异时,李锡全有些自嘲地说:“要两三百万元才回得到(缅币,100万缅币约合6500元人民币),我也老了,回不得了。”
没有多想,我从采访本上撕下一张纸,让李锡全写下了他所能回忆起来的和家乡有关的所有信息:湖南省桃源县白洋河鹅道咀,父亲李尧臣,大哥李松柏(又名李锡铃),五哥李锡番。
◇几乎每年,孙春龙都会去缅甸看望这些老兵。
帮助李锡全找家并没有花费太大的精力。在个人博客上,我贴出了李锡全找家的信息,然后又找网站的朋友推荐到显著位置。
在网友的接力互动下,大家找到了李锡全的侄子李谷伯。电话里,李谷伯异常激动,他说,他的父辈兄弟6个,后面3个兄弟都去当了兵。其中四叔死在了新疆,五叔则在抗战结束后安家云南石头网,在20世纪80年代还和家里有过联系,唯独六叔李锡全一直没有消息。他的奶奶,也就是李锡全的母亲,在临终前还一直念叨这个她最疼爱的小儿子。
一场战争,让这个家庭四分五裂。而伤痛,在事隔半个多世纪后,还难以抚平。
确认李锡全的家人找到后,我立即打电话给缅甸密支那的华侨董宝印,让转告李锡全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那一夜,我始终难以入眠。离家70年,这位流落异域的老人,终于在迟暮之际,听到了来自家乡亲人的消息。我想,那个夜晚对于李锡全来说,肯定也是辗转反侧。他的记忆是否能顺利穿越超过一个甲子的阻隔,回到那个久违的小山村,是否还能忆起儿时的欢乐、亲人的面容。
第二天一大早,我迫不及待地再次拨通了华侨董宝印的电话,了解李锡全的消息。意想不到的是,董宝印在电话里有些哀怨地对我说,李锡全听到这个消息后痛哭不止。同样作为一名在异国打拼的华侨,董宝印或许更能体会症结所在,“他都老成那样子了,他哪敢再去想回家的事啊,年轻的时候想回去,但找不到,也不敢回,现在年老了,身体不行了,更没有钱,不去想这事了,死心了,家却找到了,你说他能不伤心吗?”
听了这些,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我告诉李锡全要为他找家时,他的漠然。当一个人的想念成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奢望时,他也就会变得淡定和坦然。
就是经常想,所以才记得
“中国远征军?是抗美援朝的吗?”一位朋友在听我讲完李锡全的故事后,反问我。我很尴尬地笑了笑,给他讲了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的历史,他一边听,一边有太多惊讶,中国部队还到外国去抗日?他离家70年了,就没有回来过?
为了募集李锡全回家的路费,我开始游说一些做企业的朋友。每次,我都要花很长时间,去告诉他们这段我也半知半解的历史。先后有两个企业家被我说动,但后来,他们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才知道中国远征军是国民党的兵,我为什么要帮助他呢?有什么好同情的?”话语里,充满了责备。我争辩,但还是被坚决拒绝。我一时无语,对于这种偏见和无知,我能理解,因为我们所接受的历史教育,都是从仇恨同胞开始的。
事隔半年多之后的2009年初,反映中国远征军的电视连续剧《我的团长我的团》热播,引起巨大反响。这部片子,最大的价值就是完成了公众对于这段历史的普及教育。导演康洪雷坦诚,他和编剧兰晓龙在采访完中国远征军老兵回到酒店后相对号啕:之后我们在想,哭什么呢?是哭这些老兵壮丽的往事和寂寥的今天?还是哭什么?后来发现,我们哭我们自己的无知,自己的可怜。我们快五十岁了,居然在中国抗战历史上这么大块波澜壮阔的史实和一个一个区域,居然你丝毫不知,你不可悲吗?
这段被掩埋的历史,即将谢幕于这个时代的时候,突然重返公众视野,很多无知者,在反思过后,便开始用行动来救赎。
◇中国军人墓地的墓碑。拍摄于印度阿萨姆邦列多镇,1945年5月21日。
我几乎穷尽了所有的人脉,但依然没有找到李锡全回家的路费。无奈之下,我在博客上贴出文章《跪求热心人士关注流落缅甸老兵》。那时斯雷因,我心急如焚,对于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来说,一天或许都不能耽误,更为重要的是,我让一位已经死了心的老人,又开始充满期待,我不能辜负自己的承诺和老人的信任。
终于,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湖南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愿意提供支持。身为湖南人,这位董事长对这段历史有很多的了解。但他依然有很多的顾虑,希望能进一步确认李锡全的身份,要求我和他的员工一起,专程去缅甸核实。
我再一次来到密支那。
去李锡全家的时候,他没有在家。带路的华侨说,一定是去邻居家看电视去了。果不其然,没几分钟,李锡全回来时,一问,果真是到邻居家去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李锡全家也有一台小的黑白电视,之所以去邻居家,是因为邻居家有卫星接收器,“可以看到中国的电视。”
同去的上市公司的员工是湖南桃源人,李锡全的老乡,他们就用家乡话聊了很长时间,已经半个多世纪不说家乡话的李锡全,乡音还是非常纯正。
在李锡全的记忆里,他老家的村子旁边还有一个小池塘,他小的时候常去游泳,或者抓了鱼虾回家吃。在李锡全回到家乡后,有记者陪他来到村子旁边,虽然小池塘已经不在了又是吴海英,但他依然能说出当年的位置。当大家都感慨他的记忆力真好时,李锡全平静地说:就是经常想,所以才记得。
◇儿时的水塘还是原来的模样。
后来,李锡全回家的时候百万杀人游戏,随身携带着一本中国的地图册,装订已经开胶,页码散开,但码放得依然很整齐。很多人很好奇,拿来这本地图册来翻,当他们翻到湖南那一页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潸然泪下,因为,很明显地可以发现,湖南那一页是被翻得最烂的一页。看到旁人落泪,李锡全则很平静地指着湖南那一页说,这里是桃源县,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想家的时候,就看看这本地图册。
家,究竟在什么地方?
显然,李锡全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他的女婿寸待仕说,老人已经购买了一些小礼品,准备回家时给孙子、重孙们,而且全家已经开会商定,让他陪老人一起回家。同去的上市公司的员工也确认了李锡全的身份,并且告诉李锡全,等回去向领导汇报后,办好回家的手续,再来接他回家。
听到这些,李锡全一脸开心地笑了。
回到国内,我们信心百倍地去给那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做了汇报,那位董事长听完我们的汇报,有些神情落寞地告诉我:在我们去缅甸后,他们向北京的公司总部汇报了此次活动的方案歌神洞庭湖,但上级领导没有批准。
我一时懵了。我怎么向那个已经做好回家准备的老人交待?
在此事再度陷入僵局的情况下,《潇湘晨报》的一篇报道引起当地一家企业家关注,赞助了李锡全回家的所有费用。
经过千辛万苦,费用终于有了着落。但更大的难题却无法逾越。因为李锡全没有任何的身份证件,他无法跨越国境。最终,他不得不用偷渡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家乡。
即使如此,这位离家70载的老兵,当他颤巍巍地走过冰冷的中缅边境四号界碑,踏上中国的土地时,他清癯的面颊上,热泪纵横。
◇跨越国境回到祖国的一刹那,李锡全再也忍不住泪水。
从缅甸密支那,回到那个曾经叫过鹅道咀的小山村,李锡全用了整整7天时间。这一路,充满了未知的困难和坎坷,就像这位老人的一生,但毕竟,还是回来了。
礼炮轰鸣。乡亲们用这种最为传统和尊贵的方式来迎接这位英雄,迎接这位离家出走的孩子回家。
家宴已经准备停当,整整五桌。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钵子菜。“不愿朝中为附马,只要炖钵炉子咕咕嘎。”这是常德民谣中关于钵子菜的描述。
事隔70年之后,李锡全再一次吃到家乡的味道,那味道里,有儿时的调皮,也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钵子菜,家乡的味道。
回家第二天,李锡全来到父母坟前。那一天,天空飘着小雨,李锡全打着伞,在父母的坟前站了许久。当年,母亲送他出征的一幕至今还深深地记在脑海里,那一年,李锡全已经是一个大小伙了apez出装,相比之下,母亲的身影瘦小了许多。母亲一直送他走了很远,并且再三叮嘱他,你一定要回来。他无法忘记,当他出征的身影消失在村头之后,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
“妈妈,我回来了大王花图片。”在母亲的坟前,李锡全喃喃自语。
在抗战史上,湘军的地位举足轻重。黄埔军校1~5期共毕业湖南籍学生2000多人,他们大多成为抗战部队的骨干,其中中国远征军将领约三分之二为湖南籍。8年抗战,约210万名湖南人投身疆场,他们的身后,也是210万名整日牵挂孩子归来的母亲。又有多少,最终骨肉未能相见?
在后来,几乎所有从缅甸回家的老兵,回家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父母坟前祭拜。
你一定要回来。所有的母亲,在送自己的孩子为国出征的时候,都会这么叮嘱,或者在心里祈祷。但是,有太多的孩子,再也无法回家。
很多不同地方的朋友曾给我讲过场景类似的情景:1949年之后,农村里放映内战题材的露天电影,每当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候,银幕下的很多中年妇女,就会嘤嘤地哭泣,有的则掩面离去。尤其对于那些国民党士兵的母亲,他们要承受的,不仅是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有无从诉说的屈辱。他们的孩子,背负着历史沉重的标签,而他们,也要跟从国家意志,去仇恨他们的骨肉。
在湖南老家停留一个多月之后,吕帅希李锡全又要返回缅甸了深渊对峙。回家了,为什么还要返回缅甸?
在返回缅甸之前,李锡全再次来到父母的坟前,他含着眼泪告诉父母:“我要回去了,我以后回来再看你们。我在缅甸那边还有家人,本来我也不想回去了。”
家,究竟在什么地方?是这个可以做出地道钵子菜的小山村,还是缅北那个更为贫困的华人区?这里安葬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但那里,同样也有流着自己血液的子子孙孙。因为战争,因为无法逾越的历史,他们不得不承受这样的纠结和离散。
天堂是现世,就是我们的快乐
2014年5月6日,李锡全在缅甸去世。得到消息后,我连夜由深圳飞往昆明,然后再转机到腾冲,之后在腾冲县公安局办好出入境证件,再乘坐汽车到猴桥口岸,然后换乘缅甸的汽车奔赴密支那。
这条路,对我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
赶到的时候,李锡全已经下葬。他的家人哭着对我说,李锡全在去世的前一天,还在念叨:孙春龙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李锡全全家福。
2008年4月,我和他在缅甸密支那偶遇,他的夙愿得以实现,我的人生轨迹也由此转向。这位老人真正触动我内心的,不仅是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更有在硝烟散去之后,他始终未曾搁下的对家乡与母亲的思念。这场由其始发的老兵回家公益活动,不仅仅是让诸多个体的老兵得到体面与尊严,同样是让一段被掩埋的历史重新回到公众视野,也更是对个体责任以及人性回家的呼唤。
在这期间,我遇到了很多有着同样机缘的人,他们和我一起,抱着内心里未曾泯灭的梦想,试图以蚍蜉之力,寻找这个国家文明的发端。
我所供职的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每一个人都始终怀着这样一份初心,他们和无数捐助者、志愿者一起,用行动践行着一个个体之于国家的责任。我们也看到,来自体制内的力量对这场民间行为转化成国家行动的不可或缺。
这,无疑是抗战留给我们的最大财富。
多年前在缅甸,我采访过一名来自云南的华侨,1949年,他只有两岁,祖父带着他逃亡缅甸,而身为国军将领的父亲被杀掉。没想到,提到这段历史,他却非常坦然,他说,不恨共产党,那是不可能的,但那毕竟是历史,我们面对未来,需要更多的包容和抛弃个人的偏见,需要放下历史的包袱。他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天堂的,但天堂是现世,就是我们的快乐。
一个战败方,会放下仇恨仙河吧,从容地面对历史,不是因为无奈,也不仅仅是基于胸怀,而是内心的强大和自信,是对人性的信奉和尊重。
◇没有回家的士兵。
在中国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日本再次在仰光的日本人墓地举行战后70周年阵亡者追悼会,靖国神社的神职人员在现场诵念悼词。参加此次追悼会的有日本歌手安东尼·古贺,两岁那年,古贺的父亲随军出征缅甸,在战场阵亡。
祭祀表演时,古贺用吉他弹唱了日本著名民歌《故乡》:
追逐过兔子的那座山
钓过小鲫鱼的那条河川
常常魂牵梦萦
我难以忘怀的故乡
爸妈过得如何
友人是否无恙
任凭风吹雨打
依然让人眷恋的故乡
实现胸中的志向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
那山清的故乡
那水秀的故乡
这首日本的民歌幽灵的礼物,和中国的抗战歌曲《松花江上》有着惊人的相似,谈到家乡的河川,谈到对父母的牵挂,结尾同样是对回到故乡的渴望和期盼。
每一位走上战场的士兵,都有一位等他回家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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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孙春龙
孙春龙,原系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总编辑助理,现任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理事长。本文改编自《没有回家的士兵》一书,该书于2017年1月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