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凤仪命运:作为诅咒抑或祝福?-静修与读书
庞凤仪命运:作为诅咒抑或祝福?-静修与读书
庞凤仪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你再次变换脚步,沙尘暴也变换脚步——如此无数次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就是说,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惟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想像那样的沙尘暴。”——《海边的卡夫卡》,村上春树
或许,对于人生的基本状态的描述,很难找到比富有想象力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他2002年出版的小说《海边的卡夫卡》开篇之际,借一位“叫乌鸦的少年”之口说出的这段话更形象的了。他在这段话里没有说某些人的命运“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命运这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们避开“沙尘暴”,因为,它“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而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一步一步从中穿过。”
沙尘暴是迟早要来的。它不在我们人生开始的阶段来,就会在我们成年之后来。也许值得让人庆幸的是,它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沙尘暴,而是“形而上的,象征性的沙尘暴。”尽管如此,它仍然“将如千万把剃须刀锋利地割裂你的血肉之躯。”
5月份在柏林期间,我认识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德国画家。来柏林之前一位在中国生活多年,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深有研究的德国朋友把他介绍给我,说我去柏林可以和他联系。到柏林之后我找时间去他的工作室拜访他。他个子比较高,但是偏瘦,显得血色不足,比较怕冷的样子。话题很快转到他的健康状况和个人经历。他说自己经常感到头痛和腰腿痛,已经有几年时间。为此看了不少医生,但都没什么效果。他对此感到担心。尤其是腰痛,很影响他创作。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头痛和腰腿痛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他提到在他七岁左右他的妈妈因为癌症去世了。在他妈妈去世的那一天,他和比他只大两三岁的哥哥在只有他们的院子里不可遏制地狂笑了好长时间。对我来说,一个人在六七岁的年龄,母亲去世却不可遏制地狂笑,的确让人难以想象。他说母亲去世时他感到巨大的痛苦。然而在那个年龄,他没有办法处理这样强烈的痛苦,只有本能地用狂笑来使自己避免陷于强烈的痛苦。他的哥哥也是一样。
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在三十来岁本来正当壮年的年龄,会有慢性头痛和腰腿痛的困扰。人作为一个能量体,能量在身体里的运行有自身的规律。当人心情愉快、放松的时候,能量处于平衡流动的状态,能够给身体的各个部位提供足够的能量支撑。而当人在情感上遭受重大打击,这种内心的痛苦会让能量在身体里的流动发生巨大的扭曲。尤其是象幼年失母这样悲伤的经历,它对未成年孩子的影响不是一时的,而是长期的。长期的孤独、悲伤和压抑,导致长期的能量失衡和扭曲,其结果就是能量流动不畅的部位出现病变,出现疼痛等症状。
所以,尽管我并不清楚他的头痛和腰腿痛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可以肯定的是这与他长期心情抑郁不开有直接的关系。母亲去世这样的打击无疑会让已经开始懂事的七八岁孩子陷于巨大的悲痛之中,让他们身体里的能量乱了套。而这本来是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需要身边的长者和亲人细心而体贴的安慰和照料,让他们的悲伤得到自然的释放,让能量的流动慢慢地恢复正常。然而很有可能他和他哥哥当时没有办法得到其他长辈给予充分的关注和安慰,而只能通过狂笑这种方式强行中止对痛苦的经历。能量也就因此卡在了某个地方。久而久之,能量的堵塞就以头痛、腰腿痛等症状显现出来。对此,仅仅试图通过药物或者针灸、按摩等手段来应对是难有根本效果的。能量的堵塞所带来的抑郁和悲伤等负面的情绪已经因为肉体化而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让人很难从中摆脱出来。
然而并不是只有类似幼年失母这样不同寻常的打击才会让能量的流动失去平衡。一个人来到这个世间,生活在具体的家庭、具体的文化、社会和时代当中,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特定时空的各种力量对人的影响和塑造。这些力量作用于人的意识和情绪,影响着人体内能量的流动,改变着人的神经和肉体结构,塑造着人的潜意识和性格,直至成为一种隐秘的程序支配着人们的所有行为,甚至是在他们睡觉、做梦的时候。
在《海边的卡夫卡》这本书里,村上春树即以一个小说家的敏锐,捕捉着影响一个15岁少年的人生,作为给定的条件植入他身体的种种因素: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姐姐不知去向、和父亲难以沟通、乏味的学校教育和“牙齿整齐、衣着干净、说话无聊”的同学、“身体正以迅猛的速度趋向成熟,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甚至几十年前日本参与发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或多或少、或远或近地在他们的身上打下烙印,左右着他们的人生。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人生和命运。我们每个人都是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种情境下进入到这个世界,整个身心都被这个世界所塑造,而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事实上,之所以我们会一无所知,是我们长期拒绝去面对,长期逃避的结果。逃避疼痛是人的本能,就象那位德国画家和他的哥哥在母亲去世那一天本能地用狂笑来逃避强烈的悲伤一样。逃避和拒绝是以让身体的某个地方变得坚硬发生的,这往往自有它的作用。但是如果身体变得坚硬之后没法重新恢复柔软开放的状态,能量就没有办法重新平衡地流动。其结果就是,我们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内心的某个地方有个巨大的空洞,很难让自己放松、平静,需要通过不停地追逐或强烈的外在刺激才能暂时找到空洞得到填补的满足感,或者越来越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快乐越来越难得,代价越来越高昂。命运的诅咒就是以这样的形式深埋在我们的体内。
然而诅咒自有其意义。如果没有经历痛苦,我们也就不会努力去追问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身体没有因为痛苦而变得坚硬,我们也就无法真切地体会内心变得柔软所带来的快乐以及它对于健康的意义。正是因为诅咒所带来的痛苦,我们才有可能不断深入地认识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听起来象是个悖论,但命运的确正是以其诅咒给我们赐福。某种程度上,诅咒越大,痛苦越大,命运也就越呼唤意识的觉醒和成长。事实上,人类的宗教和哲学都试图为人生的痛苦提供一个答案,让这些痛苦,让似乎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痛苦呈现某种意义。这些宗教和哲学的差别严格来说不在于对错,而在于是否足够细致深入。过于粗糙武断的理论实际上不过是麻醉剂,而且往往是劣质的麻醉剂。它们以让人失去知觉来作为治疗,反而让人越来越没有生命的力量,越来越没有能力去感知真正的问题,也越来越失去解决问题的信心和勇气。
没有现成的宗教或哲学可以一劳永逸地帮我们卸去命运的诅咒。“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诅咒在身体里,解除诅咒的圣水也在身体里。打坐冥想不过也是一种“一步一步从沙尘暴当中穿过”的练习,尽管有着其它练习无法替代的作用。沙尘暴总是要来的。它是“形而上的,象征性的”,因而也是随时随地会扑天盖地呼啸而至。它也不会因为它的象征性而失去它令人胆寒的力量,而是“将如千万把剃须刀锋利地割裂你的血肉之躯”。它会让你五分钟都坐立不安,让你感到“尽管世界上有那般广阔的空间,而容纳你的空间——虽然只需一点点——却无处可找。”
真正认识到沙尘暴的虚幻需要循序渐进的练习。在这方面没有办法一蹴而就。事实上大部分人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完全消除对于沙尘暴的恐惧。而就算是在这方面最有自觉和纪律,并且最为认真地练习面对沙尘暴的人,恐怕也只能是以持续不断地提高自己面对沙尘暴的能力来自慰。谁知道下一刻出现的沙尘暴会有多吓人呢?
然而命运的祝福也在这里。沙尘暴毕竟不过是作为形而上的,象征性的“隐喻”而存在的。它之所以出现,只是为了供我们练习之用。把它看成是诅咒也罢,祝福也罢,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而沙尘暴偃旗息鼓之时,你恐怕还不能完全明白自己是如何从中穿过而得以逃生的,甚至它是否已经远去你大概都无从判断。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从沙尘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跨入沙尘暴时的你。是的,这就是所谓沙尘暴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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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振豹博士8月份到10月份在北京昌平辛庄三和静修中心开设的静修工作坊日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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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9月16日(周六)到9月20日(周三)
D
9月23日(周六)到9月27日(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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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周六)到10月25日(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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